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颠覆与继承

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颠覆与继承[摘要]莎士比亚的作品以丰富的内涵、高度自觉的人文主义精神，成为人类文明进程中不可或缺的珍贵财富。1996年，以莎士比亚的作品《罗密欧与朱丽叶》为蓝本所改编的电影虽然在形式上有颠覆性的变革，但内里仍然有着戏剧的因子。不仅叙事与结构的范式、对白的使用充满了戏剧的色彩，其叙事内核也是对莎士比亚作品中悲剧精神的继承与坚持，也正是在这样一种创作理念的推动下，电影在艺术形式特立独行的同时获得了市场的认同和肯定。[关键词]莎士比亚戏剧；电影改编；颠覆；继承莎士比亚是世界戏剧历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作为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文学最显赫的代表，他创作的多部戏剧现在都已经成为人类文明的瑰宝并被永载史册。莎士比亚现存的三十余部戏剧作品中，又以他的悲剧最为著名。在这些作品中，莎士比亚以其悲天悯人的情怀透视了在爱欲、仇恨、妒忌与死亡等多重困境下备受煎熬的人性。作为戏剧作品，它们不仅在过去，而且在当下也有着很高的文学价值和认知价值。在这些作品里，能被今天的观众高度认同的自然包括他最有影响力的悲剧作品《罗密欧与朱丽叶》。第9页共9页 这部作品讲述了两个互相敌对仇视的家族中，一对男女的悲戚的爱情故事。因为无法得到家族的认可，这场爱情只能躲在暗夜的角落中。而男主角罗密欧更是在一次打斗过程中杀死了朱丽叶的表哥，无奈之余只好接受被放逐的命运。不久，朱丽叶的父母强迫她嫁给一个贵族，为了反抗父母的意志，也为了忠于她和罗密欧的爱情，朱丽叶听从了神父的建议，服药诈死。但是遗憾的是，罗密欧听闻了朱丽叶的死讯，却并不知悉背后的真相。从远方赶到了朱丽叶的身旁后，罗密欧自戕身亡。醒来的朱丽叶发现自己的爱人倒在身边，也了无生趣，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创造性的颠覆《罗密欧与朱丽叶》自问世以来，深受读者以及观众好评，其作为莎士比亚的代表作品在世界范围内也享有崇高的声誉。电影诞生以后，它也被屡次搬上银幕，从早年的亦步亦趋的银幕照搬，到动画形态的另类改写，经由不同艺术家的演绎和二度创作，都能散发迷人的色彩。但不论怎么别出机杼地改编，这些作品都能基本遵从原著的时间、空间设定，在对莎士比亚作品的最大限度还原上，传达自己的艺术理想。但是，在这些二度创作中，1996年由巴兹・鲁赫曼任导演、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以及克莱尔・丹妮丝等人任主演的电影版本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创作路径。它虽然也是在演绎男女主角的悲惨遭遇，但也有着对原著的颠覆性的创造。这种颠覆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层面：（一）故事的基本情境的颠覆第9页共9页 原著设定的基本时空背景是16世纪的意大利的城市维罗纳，而在这个版本的改编电影中，古代小城摇身一变成为现代的繁华都市。与此同时，两个家族的世代敌对看起来还不如说是黑帮之间的仇恨厮杀。影片的开场段落，当观众还寄希望看到厚重的古典传奇时，他们一定会为迎面而来的喧嚣的街景而诧异莫名。这种改编应该说是匠心独运的，因为“在通常意义上，容易引起观众注意的，总是那些具有新、奇、怪特点的视觉式样。观众对影片的最初感知，往往是直接的、迅速的、感性的，是影像直扑眼帘的瞬间体验”①。这部所谓的现代版《罗密欧与朱丽叶》确有与时俱进的心态，原著缓慢的节奏很快就被光怪陆离、纷扰嘈杂的音画带进了快车道。这对于观众的吸引力当然是不言而喻的。现代观众早已经被好莱坞的视听轰炸改变了观影习惯，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统计数据，一部标准长度的现代好莱坞电影，平均有将近2000个左右的镜头。这基本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电影镜头数目的一倍以上。如果这部影片还是传统的故事基本情境设定、还是传统古典戏剧的节奏处理模式，很难想象会有多少人能够耐下性子看这样一场悲欢离合的故事。（二）从戏剧到电影的形态转换第9页共9页 这种颠覆还体现在，从戏剧到电影这样两种艺术形态的转换上。我们知道，古典戏剧“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非常严格”②，在时空相对固定的情况下，利用情节的安排传达主题。但是，电影则不然。蒙太奇是电影最重要的核心要素。利用蒙太奇手段来剪裁时空，是电影作为一种时空综合艺术的本分。电影天生是利用时间、空间的主观性的转换来再现客观世界，传达导演的意图的一种艺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一部戏剧作品改编为电影作品时，这种因时空观不同而带来的改变和颠覆是题中应有之义。在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开场的时候，人物的出场段落就充分显示了电影的优越性。通过若干经过快速剪辑的镜头，主要角色就已基本介绍完毕，人物之间的整体关系也得以顺利建构起来。这种人物的出场方式是戏剧所远远不能及的。因为戏剧人物的出场往往做不到共时性，而只能是历时性的。以莎士比亚的戏剧原作而言，我们不得不承认，经由电影的改编，时间、空间的转换确实变得更加自如。同样的例子也不在少数。电影《罗拉快跑》中，男主角曼尼向女友罗拉求助。镜头在二者之间快速跳转，时间和空间从而得以自由变换。另外，当罗拉决定帮助曼尼时，向谁求助就成了一个迫切的任务。电影在此时，采用了几个快速跳切的定格镜头，一个个人影从银幕前划过，将罗拉的心理活动予以完美展示，而这往往是戏剧难以做到的。除了这种因为不同的时空观而带来的戏剧和电影的不同表现方式之外，二者自然还有许多不同，如电影中，摄影机的运动所带来的观众的视线的转换等。创作者一旦决定将一部戏剧作品改编为电影时，一定要清醒地认识到这二者的不同之处，并充分发挥各自的优势，如此方能较好地完成作品建构。当然，也有一些导演似乎有意识地要抹平电影与戏剧之间的鸿沟，例如拉斯・冯・提尔导演的《狗镇》。影片完全向戏剧靠拢，情境极为夸张、高度戏剧化，时空转换也并不自如，反而丢弃了电影的本性，固然此类影片有其艺术追求，但对于普通观众而言，却未免过于枯燥、乏味。二、戏剧传统的继承第9页共9页 虽然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在以上诸多层面有对传统的大胆突破和颠覆，但在某些层面，该片却也体现出了其对戏剧模式的一些继承，因为这种继承，使得该片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风采。（一）戏剧化的对白风格这主要体现在对白的使用上。一般我们认为，电影中的对白一定要充分生活化、口语化，书面的、戏剧化的夸张语言是应该竭力避免的。在这部影片中，却似有反其道而行之的倾向。无论是主要角色还是次要角色，他们经常会化身为莎士比亚时代的游吟诗人，每每用充满文学色彩的华丽辞藻来推动故事。例如影片中，当朱丽叶知道那个让自己心动的小伙子来自敌对家族的时候，两人的对话是这样的：朱丽叶：哦，罗密欧，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美妙的罗密欧？放弃你的父亲和你的姓氏，或者，你不愿意，就向我的爱发誓，那我将不再属于凯普莱特家族。罗密欧：我还要听到更多这样的话吗，或者，我对着这个说？朱丽叶：除了你的姓氏，这是我的敌人，尽管你的美妙不是来自蒙塔奇。什么是蒙塔奇？那不是手，不是脚，不是脸，不是一个男人的任何一部分。哦，在姓氏中有什么？我们不管用什么名字称呼玫瑰花它都照样芬芳，那么，罗密欧也是，他不是因为罗密欧这个名字保有他珍贵的美好。罗密欧，放弃你的名字，因为你的名字不是你的任何一部分，不占有你。第9页共9页 这种戏剧式的夸张对白虽然能瞬间夺人耳目，但其实是有着很大的风险的。一般来说，普通观众对于电影的要求是真实，这种真实当然也包括对白的真实。试想一下，现实生活中又有谁是使用佶屈聱牙的书面语和别人交流呢？绝大多数电影的理想是满足观众的期待，给他们提供一个看起来真实的世界。只有当一部电影给定的世界看起来是真实的，观众才会乐于认同其所营造的幻境，并主动沉迷其中，为角色的命运而嗟叹不已，这也是好莱坞被誉为梦工厂的来由。那么，这样一个真实的世界又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呢？我们认为，电影若想被观众信以为真，那么它一定是以逻辑性为基本原则的。也就是说，故事虽然可以天马行空，但生活在这个故事中的角色，他们的行为、他们面对给定情境的反应，一定是要符合生活逻辑性的。可是书面化、充满了瑰丽的文学色彩的戏剧对白的出现却并不是那么符合生活逻辑的。这时，观众往往会从沉迷中清醒过来，采取更为客观的态度来看待剧中角色的命运。这部影片对白的使用不能不说是非常大胆的。在这一方面，陈凯歌导演的《荆轲刺秦王》似乎走得更远一些。其不仅台词具有强烈的戏剧腔调，演员的表演幅度也比较大，具有强烈的戏剧式的夸张倾向，无论是肢体语言还是表情动作，都仿佛是把一部戏剧作品直接搬到了银幕上。但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则不然，演员表演总体来说还是以电影的表演方式为主，强调表演细节的真实可信。虽然也有个别段落呈现夸张的戏剧化倾向，但从主要演员，尤其是男女主角的表演上，我们还是能够看到和戏剧表演方式的较大不同，即更加自然，更加生活化，具有真实化的倾向。（二）戏剧式的结构范式第9页共9页 该片对于传统的继承不仅体现在对白的戏剧化处理层面，而且也体现在结构的安排上。从剧情的安排和走向上看，该片是标准的“戏剧式结构”的电影。在普遍意义上，电影的结构处理主要有两种基本模式：一种是所谓的“戏剧式结构”的电影，另外一种是“非戏剧式结构”的电影。“非戏剧式结构”的电影很少甚至是不组织情节，只是再现生活。生活的诸多细节未经选择地如流水一般在影片中汩汩流过。意大利的新现实主义电影和法国的新浪潮电影大都是这种剧作模式的优秀代表。除此之外，也有一些电影并不追求所谓的客观真实，创作者认为内心真实才是最大的真实。这一类影片往往热衷于展示复杂的内心世界，力图在电影里还原最为隐秘的精神空间，以人物的细腻情感作为表现的重点。它们专注于开掘艺术的无限可能，自然也可归为“非戏剧式结构”的电影。第9页共9页 《罗密欧与朱丽叶》作为“戏剧式结构”的电影则与以上这些作品完全不同。“戏剧式结构”的电影又被称为“传统模式”的电影。所谓“传统模式”，主要是指这一类影片过多地沿袭了几千年的戏剧创作的传统，“以矛盾冲突为基础，要按照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过程，有逻辑地、有因果关系地推进剧情发展”③。影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情节安排就具有明显的戏剧式特征。全片按照线性情节模式推进叙事。矛盾发生、发展、激化都有章可循。矛盾冲突富有悬念，尤善以误会、偶然性事件推进情节发展。如影片中，罗密欧刚刚与朱丽叶情定终身，就因朋友的死而报复性地杀死了朱丽叶的表哥。这种戏剧性极强的情节安排把故事迅速推到了一个新的阶段。而两个人的命运也因此走向了不可挽回的宿命悲剧。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情节安排等层面我们可以看到，它几乎完全继承和照搬了原作的设定。陈陈相因的戏剧式的情节处理使得这部影片节奏紧张刺激、充满悬念。三、对中国电影改编作品的启示我们关注《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创作，主要目的当然不仅是局限在这部作品本身，而是希望能为中国的影像创作找到一条切实可行的路径。当前，在中国的银幕上，由于优质原创故事凤毛麟角，大量的改编作品应运而生。这些作品希望借助原作庞大的受众群体，从而实现其商业的谋划。但是这种改编，尤其是将经典文学名著改编为影视作品一定要慎重。这种慎重不仅是由于文学和影视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载体，改编者一定要把文学作品中的想象成分用具体可感的视觉造型性因素予以完美再现。同时，这种改编最重要的是要将原作品的精神内核予以复制和再现。所谓经典文学名著，一定是有着广泛的受众群的。它所呈现的故事内核、人物的精神风貌一定会在长期的传播过程中和受众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共识。一旦影视改编者对其基本架构做出调整，原著和受众之间形成的默契就将受到很大程度的破坏，那么受众的反弹自然是可以想见的。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当下的影视改编作品中，创作者往往没有把精力放在故事内核的深层次挖掘上，而是刻意编造一些离奇的甚至匪夷所思的故事、人物关系，刻意制造戏剧性。这种改编理念所呈现的银幕影像除了让观众瞠目结舌之外，又提供了哪些新的创作经验呢？第9页共9页 电影作为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仅担负着发展文明的重要使命，同时，对文明的传承也是一项义不容辞的责任。如何发挥电影的这些作用，如何创造性地利用电影这样一种新的媒介和载体，需要未来的创作者不断地创新和尝试。尊重传统又要勇于开拓，也许这才是电影《罗密欧与朱丽叶》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财富。注释：①陈晓云：《电影学导论》，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5年版，第84页。②陆军：《编剧理论和技法》，中国戏剧出版社，2005年版，第102页。③王世杰：《影视剧作法》，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18页。[作者简介]朱淑娟（1972―），女，吉林松原人，硕士，长春金融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第9页共9页